我的姑父姑母
文李向生
婆的娘家在陕北榆林,妈的娘家在山东鄄城。俩人的娘家一个比一个离得远,家里老小有个病病灾灾的紧火事,想借腾自己娘家的人力物力或倒腾点小钱财帮忙顾紧图个方便,那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干着急没处挖抓(没有办法)。
婆有俩儿俩女,爸、爹爹(有叫二爸、有叫叔的)和大姑、二姑。那时候缺吃少穿没钱花,看病条件更差。爸因有气喘病冬天里常气喘嘘嘘。人受难过也就认了,怎么也不曾想那点老病就让我殁了爸。再说爹爹在社办煤矿当电工,本来当年是不准备去的,拗不过婆辍缀还是去“挣钱”了。谁知去了第二天,替别人上晚班,(煤)井口高架子上,顺着天轮爬上爬下吊煤罐的钢丝绳不知怎的,说断就给断了,爹爹活生生一条汉子怎奈何得了那钢鞭似的绳索,硬生生搭进了性命。
福不双降,祸不单行。
人到老年的婆,不到一年里痛失二子,白发人连送黑发人,本来硬朗刚强不甘人后的婆,怎受得了这般巨大的打击和摧残,身体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一日弱过一日。
那时,我还小,愣头青十几岁的娃蛋,牛犊般懵懵懂懂“二傻”着不知道大难临头,迎接我的将是怎样阴暗的日子。姐大我三岁不到二十,下面还紧跟着更小的一弟一妹。妈是安分守己,地道老实的农家妇女,身单力薄,无依无靠,老的小的一家六口子人,每天张嘴要吃要喝,怎能不愁煞人些。在那个大部分人家衣食都不宽裕的年月,我们家的日子就更是捉襟见肘,青黄不接的难过。虽然没到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地步,却真的是缺衣少食,有东没西,窘迫的境况可想而知。
庆幸婆当年深谋远虑,考虑周全。也或是婆吃尽了娘家远的苦头,把个大姑二姑都嫁到附近邻村。都说袜子烂了累害腿,这是真的。殁了爸和爹爹,大姑二姑就成了婆的救命稻草,想谁拉扯谁,叫谁谁到位,使唤着跟在身边没啥两样。
大姑嫁到坡底下大荔二泉镇上。说起来隔着县,却是毗邻而居,连畔种地,来去也就上个坡或是下个坡的事。我们这人叫“坡上”或“坡底下”。别小看这一坡上下,二三里之遥,却真有天壤之别。坡上我们澄县这地盘,干枯梁光,十年九旱,广种薄收,靠天吃饭。而坡底下大姑家属于大荔县管辖,镇点叫个二泉镇,也真有两眼咕咕清泉长年不断地有白哗哗的一汪泉水往外冒。一马平川的肥田沃土一眼看不到边,一丈多宽的洛惠渠水汹涌着从田野中穿过。渠水浇灌着田地,不长庄稼不打粮才算怪哩。婆也许是看中了这一点,也或是看中大姑父是个教书先生,二话不说就把大姑给嫁了过去。等到粮油吃喝接济不上,没米下锅饿肚子,着慌害忙没着落的时候,或借或要就是个去处。
二姑家在我们村往西,一沟之隔,直线距离也就四五里路,在这个村头能看见那边村子里做饭、烧炕的烟囱里冒烟。走路过去也就个把钟头。二姑父人忠厚老实,地道庄稼户,生得个头高大,身强体壮,就连说话都铿锵有力,干活更是杠杠的没的说,没少给我帮忙出力。
人都说姑嫂关系难处,可妈和大姑二姑,以及两个姑父却相处的相当融洽。对妈这么个没有一点儿脾性的嫂子,姑和姑父们个个是敬重有加。他们每次到我家来都要先见过嫂子,向嫂子问好。妈见大姑二姑和姑父们来,每每笑脸相迎,打心眼里高兴。大姑二姑和俩姑父都称妈“大嫂子”。妈则自然、亲近的直呼他们各自的名字,我听着感觉尤为亲切,没有一点罅隙。
每年的正月初四,大姑二姑和俩姑父要带着娃娃们来拜年。刚吃完早饭妈就催我打电话,问姑和姑父他们动身木。我打手机,大姑父回“半坡里。”二姑父说:“到沟圈了。”话音没落点,两路客人们就闹嚷嚷到了门口。
我们把“客人们”迎进门,一伙“年青人”嚷嚷着玩麻将,打扑克各自为战。大姑二姑提“礼当”去婶妈家去看她们的“二嫂”。我和俩姑父则把婆从炕上“撵”走,大姑父拉了被子盖到胸前靠在摞得很高的枕头上,手里拿一本我给的《小说月报》或《中篇小说选刊》翻看。二姑父爱站,死活不上炕也不坐,端直站在脚里炕沿前,满脸堆笑,自鸣得意的历数他在大荔县砖厂出五关,暂六将的林林总总。比如出窑拉砖,人家一班八千他一万,人家一万他一万二,一月下来,总要比他(们)多拿几百元。二姑父说话声如洪钟,连比带划,满满的成就感。大姑父手里翻着书,眼睛却一刻木离开他“担子”我二姑父,支愣着耳朵听他谝。我坐在炕楞上只管笑着听,二姑父谝得有声有色,我和大姑父听得有滋有味。
吃饭时兵分两路,大姑二姑和娃娃们不喝酒的一路去婶妈家那边,我和大姑父自然在我们这边,免不了要喝一半瓶。二姑父人高马大,却不是喝酒的料,要随那边去,经不住我和他“X哥”(大姑父)忽悠也就归了我们喝酒的一摊。
说来大姑父不仅仅是我的老师,后来还成了我的文友加酒友。我上初中时,要背馍去七八里外的乡初中上学,为了我住宿和吃饭方便,姑父把我转入他任教的二泉初中,让我在那里住校,照顾我住宿吃饭,让我顺利度过了家里正处于困难时期的初中时代。我上完学,走向社会,参加工作,爱上文学和写作,大姑父经常给我提供各类文学书籍,和我交换读后意见。我和大姑父交集越来越多,从谈论文学,到喝个小酒,玩个小牌,全然成为知己朋友。每次相聚,都少不了谝一阵子,喝上几盅。
二姑父怯酒,往往以倒酒为主。但虽喝的少,却晕得早,常惹得我们一起开怀大笑。婆爱俩女婿不分彼此,嚷着不让再喝,可俩女婿都是嬉皮笑脸说声“没事,没事”了之,非喝得瓶光壶光杯子光,三光才肯上馍吃饭。
婆年岁大时,身体长年害病,去二泉镇看病,来来去去很不方便,姑父给大姑说,不用上下来回跑了,就让婆住下看病好了。婆说:“总不能老害你。”姑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家人到娃娃都一样,娃娃对当家人怎么就是害了?”等婆病好了,刚回来没几天,二姑和姑父又来把婆接他家去住。妈过意不去说:“回来还没停哩。”二姑父“呵呵”一笑说:“都一样,嫂子你娃娃多,负担重,我们比你轻松,捎带着就管了。”妈心里难过又激动,感觉摊上这么俩好妹夫也真是万幸。
记得,有一次我去二泉镇诊所去看婆,由于经常去,医生认出了我,问,:“是给你婆清药钱来了?”我说来看看。
医生拿出账本让我看,好家伙,密密麻麻记着一大张。我想这该有多少呀?医生说:“没你事,你姑父说了,这个谁也不许动,他的事。”我心里嘀咕,就是想清,兜里那点子(钱)也远远不够。
婆去世前的好几年里,多数时间都住在大姑或二姑家,不说吃住,这看病不知花了他们多少钱?
女子伺候妈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碰上大姑父二姑父这俩好女婿也真是婆的福分,当然也是妈和我们全家的幸运。
后来大姑父因病去世,我长时间陷于悲痛中无法自拔。几年过去了,他的音容笑貌还时常浮现于我的眼前,睡梦中经常会和他谈笑风生,喝酒取乐。梦醒时分,必然是怅然若失,思念倍增。
大姑二姑和婆一样性格刚强,都六十左右的人了,还不服老的要跟着年轻人东颠西颠,南里北里的包苹果挣钱。那一年俩姑从陕北宜川“挣钱”回到家,二姑找我,要我“嚷”(劝说)大姑,说大姑腿疼得拉不动了,还去包苹果挣钱。我见到大姑劝她,她仍是不听,腿走路都不灵便了还逞强说“我能行,我没事。”第二年,我悄悄告诉牵头的朋友,再寻人包苹果,大姑二姑姊妹俩一律“免谈”,才“治”了不听劝的她俩,断了她俩想出门挣钱的念想。
有一次我和大姑聊天,故意问她,这二年再木去包苹果挣钱?大姑知道我戏谑她,笑笑说:“不跑了,弄不好钱木挣下,还害娃娃。”我跟二姑和姑父说起这事,二姑父哈哈一笑说:跑不动,就不跑咧,你二姑你叫她跑她也不跑了。关键是跑不动咧,弄不好有个啥闪失,自己受难过,还要害娃娃。
妈后来得了脑梗,行动多有不便,生活起居离不开人料理。说起大姑二姑,还有二姑父,妈一脸的牵挂,虽然说话含混不清,但妈总是念叨着让他们都注意身体,千万不敢再跟着年轻人瞎跑了。
有一回,大姑二姑、二姑父相约来看妈,妈说“一刻死不了,害人哩。”
“不害,都一样,谁都有老的时候。”大姑安慰着妈。
“那时候妈(指婆)经常病,木害我,回来上了炕没几天就走了。木害我(们),把你姊妹俩累害得不轻。”妈由衷地说。
“那是咱自己的妈,照顾妈是本分,没啥。”
妈和大姑二姑亲热地说着话,姑父和我在一旁会意地笑着,瞧这姑嫂,倒像是情同手足的姐妹。
回想这一路走来,姑父姑母这半生为婆为我们这个家的操劳、付出,和不求回报,我真的很感慨,我常常认为我很幸运,有这样善良可亲的姑父姑母。
愿她们这超越姑嫂情的姐妹情能守着这岁月静好!
愿我的姑父姑母德门福寿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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