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时间记不准,大约是七十年代初期,我年纪很小,但能记住些事。那天晚上大队部召开社员大会,压轴节目是快板表演,说快板的人,我管她叫婶婶。婶婶站在人前威风,明快的节奏响起,婶婶开始表演:“竹板一打哗啦啦,生儿育女要计划啦……不是不叫人抓娃,捞娃你要有计划;三年添上一个娃,一个叫冬瓜,一个叫南瓜,一个笑得哈哈哈……”
我们家乡的人把生娃也叫抓娃,我后来理解为那时候医疗条件差,娃难养,生怕中途出问题,眼盯住手握住抓紧抓牢养育;还叫捞娃,说是娃是从涝池用笊篱捞上来的,还形象地说捞的是游走的小蝌蚪,青蛙变娃娃,我还就懵懵懂懂地真信了;再就是添娃,这个不难理解,生一个再生一个,添娃添丁。
我是家里的老小,婶婶逗我玩,她说亏得我妈早几年生了我,要不然计划生育开始了,世上就不会有我。我就庆幸感激。这是我对计划生育的最初的而且是刻骨铭心的印象。
我们周边几个村都有叫“十娃妈”的,的的确确实实在在地生了十个娃。大多“十娃妈”生的前几个都是女娃,生一个不满意,再生,直至坚持不懈地生下男娃才昂首挺胸,心满意足。男娃也叫“小子娃”,赓续香火,担水拉土,务庄稼扛粮食,重活累活绊不住手。娃生了一炕,受苦受罪得潜心抓养扶育,供娃上学,愁盼婚嫁,修盖院落,等到添下孙子孙女,又帮忙带娃经管,处理和媳妇们的关系,到死落个儿孙满堂,孝子孝孙站满村巷。把世上的辛苦罪孽就受扎受尽了,“十娃妈”娃生得太多,就应该实行计划生育。
真正实施严厉的计划生育政策,应该是八十年代。育龄妇女被拉到指定的绝育手术点,排队做绝育手术,大窑洞的两排土炕上人挤着人,纷乱嘈杂,神情麻木。有一个计生专干是跛子,手里拿个本本脸上扣个墨镜一瘸一拐来回协调指挥,洋洋得意地导演着一场人间悲喜交集的大戏。计生专干是特定时段风光无限并担负着神圣使命的角色,手握准予生育和执行罚款的大权,人见人怕,人见人敬,人见人躲,人见人恨,当然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人办了生娃的事,人见人喜的。
政策宣传离不开标语口号。“一胎必须上环,二胎必须结扎,三胎必须引产。”山里的宣传标语干脆凿刻在石头上:“流下来,引下来,绝对不能生出来!”个别地方还有更加吓死人的:“该引不引,株连六亲;该流不流,扒房牵牛。”叫人听起来都有些毛骨悚然。也有更加笑死人的:“让全村都怀上二胎,是村干部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说村里妇女怀上二胎,与村干部有腿关系呢?该时段有关计划生育内容的戏曲小品铺天盖地地涌现出来,基层干部的一项主要工作成了催粮要款,刮宫流产。成天搜寻情报信息,昼夜蹲点守候,抓住一个计划生育对象,兴奋地能蹦跳起来。
企业单位的计划生育政策更严,违反了,就面临公职能否存续、干部能否升职、工资能否调整等诸多问题。有些人为弄个二胎准生证,寻情钻眼,甚至将头胎正常健康的娃,想尽法子开来身体缺陷的证明,为的是能如愿以偿,生个二胎。踩了政策红线的人整天提心吊胆,生怕有人举报挨戳,低三下四地小心翼翼生活工作。为个娃,就把憋屈受扎、了。
计划生育基本国策造就了一代独生子女,造成了男女比例的相对失调。随着社会进步,男娃担水拉粪的事被机械化替代了,女娃开始吃香起来。落后传统的婚俗,天价离奇的彩礼,无法承受的房价,普通家庭有个男娃,娶个媳妇能把人愁死,硬着头皮还得筹盼。如今三孩政策已经放开,各项配套方案正在跟进,回想起几十年来计划生育政策的变化,值得深入反思的问题应该还有很多。
作者简介:张会民,陕西省澄城县人。中国金融作协会员,中国金融书法协会会员,陕西金融作协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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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赵粉绒
本期编辑:张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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