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检查组，巧姐并没感到疲惫。她坐在椅子上检索工作的痕迹，寻找癖漏，像在服装店里挑衣服，摸索着藏在衣缝中的针脚。
“巧姐，马主任表扬你了”。
办公室小王有眼色地给自己的主任泡了杯菊花茶，特意多加了一块冰糖，放在陈阿巧的面前，讨好地竖起大拇指，然后就出去了。
陈阿巧是办公室主任，她当办公室主任第一天就半开玩笑半认真，以小女人的口吻在称呼上立了规矩，“以后叫我巧姐，不叫主任，免得把我叫老了”。
称呼的事情看似平常，其实大有讲究。正处级单位，一二把手的职务设置都为主任，上一任办公室主任是宋海涛，长的人高马大，平时西装革履，喜欢别人称呼他主任。
主任多了，难免搞错。阿巧至少两次看见这样尴尬的场景。来办事情的人拉着宋海涛的手，“主任，电话里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宋海涛满脸讪笑解释“不是我，不是我”。个头矮小的刘主任被晾到一边，脸成了酱紫色。
两个月后，宋海涛被调整到其他岗位，说是工作需要。
“阿巧啊，检查组李调研员肯定了我们的工作成绩，要给你记一功”。检查组的车辆绝尘而去，副主任马英明长长出了一口气，扭头表达着对这个一直跟随在自己后面精明女人的赞许。
“主任，您安排得当，我们跑腿执行是应该”。她得体回应着领导的夸赞，脑子里冒出一句广告词“不要信广告，要信疗效”。
陈阿巧陈阿巧抿了一口茶，细品着刚才与主任的对话，所有的情景便蒙太奇一样又在脑海里回放。
早晨九点半，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总部要检查集团机构改革会议精神的落实情况，原定下周的检查整整提前了一周。
一把手刘主任今天一大早就参加展销会，他再有半年就退休，更乐于参与热热闹闹应付场面的事，一幅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样子。
马英明刚从南京分公司调过来，准备接替刘主任的位置，他这个副主任职务是个过渡，副主任的最终人选会在本单位考虑。
马英明刚来两个星期，正在仔细了解各个业务口工作。他本来就讨厌一些过于虚浮的任务，这突如其来的检查让他措手不及。
“检查？还没安排的事情咋个检查？乱弹琴！”。
刘主任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桌子上，研发部门新产品开发方案和市场部门的市场推广方案还没有看完，马英明从业经历中第一次有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最近几个检查事情总是刘主任与陈阿巧负责处理，他只好拨通办公室主任阿巧的电话，她今天有事请假。
“主任，我来按照您的意思安排吧，一定要保证检查顺利”。半小时后，请假陈阿巧返回单位，她面带笑容接过上级机构改革的文件，转过身带上了门。
这个精明的女人言谈举止得体大方，总能在别人瞌睡的时候递上一个枕头，完美地看不出瑕疵，但马英明不喜欢琢磨人比琢磨事多的下属。
楼道里回荡着陈阿巧尖利声音：“小王，你补三个会议记录”；“小丫，你制作三个会标待会上传在LED屏上”；“喂，小马。你负责拍照，补不了的照片就用旧的”。
马英明翻看着市场部的方案，方案的专业水准不高。“这种市场认知水平能不亏损吗？”。他放下报告，把头放在椅子的靠背上，外面吆五喝六的声音让他想到“横店”。
检查还算顺利，一把手不在，所以免去了工作汇报环节，自然查看工作痕迹为主。
先是看详细的会议记录，接着在多媒体会议室看了关于对机构改革工作精神落实的PPT。
PPT的制作颇具专业水准，背景音乐选择，视频资料与照片的选择，文案的表述也精到。画面里有小范围的吹风会，有中层干部参加的动员会，也有干部的表态发言。一件还没有做的事情却变戏法一样完整呈现出来。
马英明看见自己参加的新产品研讨会的照片出现在PPT的页面上，照片的内容说明里“马英明副主任主持机构改革的初步方案在进行讨论会”。他的心里就打翻了五味瓶。
检查顺利完成，按照惯例陈阿巧带领大家吃了个便饭。往常刘主任都会参与，她邀请马主任时候，马英明说他身体有点不舒服，估计是累着了。
吃饭的时候，有人喊阿巧主任，她没有反对并且还和那个人酒杯碰了一下。
晚上九点，忙碌了一天的陈阿巧哼着小调回到家，推开家门，看见家里十岁的女儿正和母亲忙活。
女儿脱去上衣，手里拿着拖把，把身子弯成一只虾米，做出用力气拖地的样子。
母亲系着围裙，手上残留着面粉，在地上铺个坐垫，趴在地上换着角度，正在为女儿拍照。看样子折腾也不是一时半会了。
她好奇而有耐心地看着这一老一小的配合，看着她们忙完，她摸摸女儿红扑扑的脸蛋。
“贝贝，告诉妈妈你刚才在干嘛？”
“妈妈，学校德育课布置了行为作业，要亲自做一次家务。外婆刚给我留了印证资料，我刚发到班群里，这会要去对门妮妮家玩了”。
“砰”
关门的响声异常刺耳，刚打湿拖头的拖把懒散躺在地板上。女儿站过的地方，巴掌大的两潭水痕像一双眼正瞪着自己。
巧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唇开始发青，烦恼由心而生，她感觉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在逼近。
END作者简介成宏斌，澄城县作协会员，陕西省澄城县冯原镇政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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