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靖国军之起,是部分民党进步人士和青年爱国军人联合反对北洋皖系军阀在陕西的代理人——陕西督军陈树藩的武装斗争。这次斗争,先后经过三度起义,从三个方面树起护法军和靖国军的旗帜,双方集结兵力约十余万之众,战火弥漫关中二十余县,历时将及五年,对陕西社会影响极其巨大。耿直是紧接着高峻、焦子静在白水树起护法军旗帜之后,在陕西政治军事中心的西安发难倒陈,并在盩厔开始树起靖国军旗帜的。虽由于孤军奋起,未能与其他方面的反陈力量取得密切配合,终于在陈树藩优势兵力的压抑下,辗转败退,最后在蒲城战斗中以身殉难,其所经历的时间——从一九一七年农历十月二十六日至十二月十五日——仅约五十天,但对当时陕北靖国军整个局势的开展,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耿直初期的政治军事活动及其反陈原因 耿直,字端人,陕西澄城县人,中农出身,十四岁因家贫辍学,考入地方警察训练所,十六岁为地方办警察。时值清朝末年,政治腐败,民困日深。耿直目睹时艰,即有投身革命的意图。一九一一年农历九月陕西辛亥革命爆发后,他来西安在军政府外交司为宋向辰充弁卫。嗣清军两路攻陕,他与郭坚在大荔募集“刀客”和脱离土地的农民组成民兵,号称“冯翊军”,参加作战。共和告成,所部改编为巡缉营,郭任营长,耿任连长,隶属于陈树藩所统的陆军第六混成旅。 一九一五年袁世凯派陆建章督理陕西军务,对陕军大加裁汰,巡缉营被遣散,耿乃脱离军职,出游晋豫等省,与晋南民党人士李岐山等相过从,密谋反袁“逐陆”,广结渭北“刀客”,购运枪械,储备实力,并串连陕籍军官,待机共起。事为陆所闻知,电请北洋政府悬赏通缉,派兵四处拿办,均未得获。 一九一六年袁世凯洪宪盗国,西南各省护国军兴,耿直归与郭坚密商,拟起兵响应西南。时郭充陈树藩弁卫,因以告陈,陈表示首肯。郭、耿乃联合王玨、李夺、张铎、党玉琨、简吉顺、刘福田等集结二百余人,占领洛川、澄城、白水三县交界的土基镇,联合曹世英、高峻等宣布独立,并一面使人促陈共同起兵,一面从白水向蒲城进发。可是,这时陈却就任了陆所畀予的“渭北剿匪总司令”,反派兵在蒲城城下予以迎击,郭、耿等失败后,乃退入陕北,重新集结力量,徐图再起。 未几,护国讨袁运动在全国各地已形成高潮,陈树藩认为时机已至,乃一面派人赴陕北鼓动郭、耿等从速南下,一面飞报陆建章迅派劲旅前往渭北堵剿。陆派其子承武率领所谓“中坚团”到了富平,布署未定,陈部胡景翼营乘夜袭击,消灭了“中坚团”,生擒陆承武。陈以承武作为交换条件,由陆向袁荐陈自代,于是陈树藩便取得了陕西督位。陈督陕后,编郭、耿所部为“陕西游击军”,以郭为统领,耿为帮统。 袁世凯死后,继任总统黎元洪为了削减内阁总理段祺瑞的军政势力,通过国会提出各省“军民分治”的主张,派李根源为陕西省长。李偕陕西民党创始人井勿幕一同蒞任,并以井为关中道尹,这是陈树藩所极端反对的。陈为了给李造成困难,便将他所认为“素无纪律,不堪驱遣”的“陕西游击军”改编为“全省警备军”。因“警备军”属于地方行政系统,按“军政分权”的原则,应归省长节制。改编后,暗令郭、耿监视李的行动,使李知难而退。孰知郭、耿与李见面之初,李便为谈全国军政形势,暗示军政人员出处之道,郭、耿深受感动,耿便与郭私约:今后必须倾心服从李的领导。耿当将自己的卫队划拨一部作为李的护卫,而李对郭、耿亦推诚相与,曾亲向陈树藩说:“郭、耿干才,其所部官编为正式陆军,以资借重。”陈见奸计未售,老羞成怒,既恨李,尤恨郭、耿。 郭、耿所部改编为“全省警备军”时,已达七个营,人数约在两千以上,虽然枪枝弹药不够充实,但在郭、耿的领导下,尔后便成为一支坚决反对陈树藩的武装力量。 耿直反对陈树藩的主要原因是: 第一、当陆建章督陕时,陈树藩为了巩固个人职位,曾拜陆为老师,与陆子承武结为盟兄弟,并经常购赠甘肃烟土,借以博得陆的欢心。在其窃取督位的过程中,更不惜运用各种卑鄙狡诈的手段,特别当袁世凯死时,陈于通电中称袁为“不祧之祖,共戴之尊”,这些行径,早为陕西正直人士所不齿。一九一七年段祺瑞当国,组织督军团,解散国会,毁弃约法,陈树藩又利用保定军官速成学校出身的关系,认段为老师,倒向安福系,加入督军团,公开背叛了陕西民党人士反对北洋军阀的立场。
陈为了扩充反动势力,向地方开征各种苛捐杂税,加重人民负担;遍种鸦片,毒化人民;派遣贪官污吏,串通土豪劣绅,向人民预征钱粮,开全省未有之先例;甚至举行对外借款,大量购买武器和扩编军队,这更为民党进步分子所深恨,也是地方人士所不能容忍的。当孙中山先生发出护法靖国的号召,陕西民党人士和青年军人便叫出“反段必先除陈”的口号。耿直不但是反陈斗争的积极参加者之一,并在西安地区组织和领导了这一运动。 第二、陈树藩倒向安福系后,对李根源实行软禁,对井勿幕的行动亦多加防范。其时广东方面在孙中山先生亲自领导下,成立军政府,组织非常国会,孙自任大元帅,形成一个新的形势。耿直乃派“警备军”参谋范润生密去广州,经过陕西在粤议员刘定五、徐朗西等介绍,得到孙亲自接见。孙对陕西局势备极 第三、一九一七年夏,张勋扶保溥仪复辟,陕西民党人士宋向辰、樊灵山等约同郭坚率部假道山西北伐,商之于陈树藩,陈认为这是大好时机,进则可以扩张势力,退则可以清除异己,不但欣然允诺,并允派胡景翼、王飞虎等部为后援。郭当即率领党玉琨、简吉顺的两个营及渭北地方武力康旨定,阎春桂等共约两千之众,东渡黄河。既到晋南,适复辟之役已以失败告终。晋督阎锡山电询陕军入晋意图,陈树藩复电指称:郭所部系叛军,请邻封协同进剿。郭孤军被围,宋向辰、樊灵山先后牺牲,郭率部退至黄河岸上,又遭胡景冀、王飞虎等部的截击,不得已,循小道由龙王延偷渡返陕,辗转回到咸阳,其所部只剩四、五十人。
郭刚到咸阳,陈便宣布省城戒严,并召耿直谈话,谓:“郭坚到咸阳,将如之何?”耿答:“督军如有所使,直当唯命是从。古人大义灭亲,况朋友乎!”陈命耿攻郭,耿乃率部绕越咸阳至兴平,夤夜改装单骑入咸阳,将陈的意图告郭,并说:“为今之计,只有以战为和,以进为退,舍此而外,再无他策。”商量既定,复返兴平,虚张声势,布置包围,电陈请示机宜。陈固知郭、耿系患难之交,与其煎迫太急,转生他变,莫如暂缓时日,另施巧计。乃一面电耿停止进攻,一面派人劝郭潜行出境。陈这一阴谋,固引起民党人士普遍愤恨,而在耿直则尤为痛心。耿除派人护送郭坚至凤翔休养外,并嘱郭下定决心,重新培养实力,待机开展“除陈”运动。 第四、郭坚渡河入晋以后,陈命耿直接充“警备军”统领,这不是厚耿薄郭,而是企图分化他们团体,逐步予以消灭。当郭坚离开咸阳局面稍稍稳定之际,陈即派其亲信盛楚溪为“警备军”参谋。盛便到咸阳、兴平、醴泉、乾县、永寿、长武、邠县、汧阳、陇县、凤翔、岐山、扶风、武功一带借检查“警备军”的军风纪为名,实则寻找疵谬,作为裁汰和消灭的口实。不久,陈本人即以耿部“王玨秉性悍恶,不堪使用”为词,向耿吐露改编“警备军”的意图。耿察言观色,知是陈对“警备军”的最后一着棋,事机迫切,不容稍缓,于是将计就计,借改编为名,调王玨营来省暂驻,接党玉琨晋省养伤,把一部分力量集中到西安城郊,配合高峻白水起义,发动省城事变,揭开“除陈”序幕。 西安举义 先是,高峻、焦子静筹谋在白水宣布独立,派人联络耿直、刘锡麟等协同运作。耿建议:高、焦先在白水举义,把陈军引向渭北,耿在省城乘虚而起,郭坚、曹世英、刘锡麟等分应于外,以期一举“除陈”。此项建议经各方同意后,便成为共同约言,这是一九一七年农历九月间事。 可是,郭坚由于晋南失败,弃械折兵,元气未复,总想先行补充实力,后再发动倒陈。这时,恰值北洋政府拨给新疆枪械一千支,子弹四十万发,路过陕西,电令陈树藩派兵护运。刘锡麟系陈树滋部的骑兵连长,驻在渭南,得消息较早,阴图中途劫夺,惟以力量单薄,深恐谋事不成,反贻后患,乃就商于郭、耿。郭喜出望外,因而对“除陈”约言,提出一些补充意见:(1)必须等待这批运新械弹劫获到手,再行发动“除陈”;(2)这批械弹最好在省西劫夺,因郭部多驻省西,实力较厚,把握较大;(3)械弹劫获以后,首先扩充刘部,余由郭坚分配;(4)白水方面如已先期发难,可通知高峻固守相当时日,随后再由各方起来配合。他们根据械弹运陕路程计算,大约农历十月下旬可能到陕,十月底可能劫获到手,因而确定于十一月初在西安举义。 高峻于十月十九日在白水宣布独立,傳檄讨陈,陈派胡景翼、王飞虎、李天佐等部为前锋,曾继贤、严锡龙等部为后应,胡、王、李三面围攻白水,高峻以三百支枪坚守孤城,不唯力量单薄,补给尤感困难,向耿求援书函,不绝于途。这时刘锡麟已探得运新械弹即将到陕,为了便于劫夺,晋省鼓动耿直及早发难,借减后顾之忧。当其往访耿直时,适耿先对刘说:“陈倾全力以图白水,高峻力单,恐难持久,不如乘省城空虚,合力共起,使白水重兵方集,而陈氏在省已先授首。”请刘速归,率部来省,共举义旗。
刘闻听耿言,故作冷静姿态说:“渭南距省甚近,朝发可以夕至,惟自己来去匆匆,恐遭陈氏疑忌。且骑兵开动,极易惹人注目,倘使陈氏先有戒备,非特所谋不成,且后患将不堪设想。况白水城坚,易守难攻,陈虽兵多械足,短期内不易攻下坚城。”劝耿力持镇静,并向陈极力表示忠顺,以坚其信。接着又说:“为了避免大规模的军事冲突,迅速达到倒陈目的,莫如选一心腹壮士,乘机刺杀,较为稳妥。”理由是:“陈强我弱,与其明张旗鼓,成对垒之势,争不可必的胜负,何如布置内綫,毙陈于毫无戒备之中,随后再来收拾局面,何等轻而易举。”耿无异议,惟对人选则煞费踌蹰。刘当以部下排长连安儿向耿推荐,谓:“连有胆量,平日对陈心怀不满,堪当此任。”允于归后,派连持函来省,随耿一同见陈。耿促刘速归,依计而行。刘返渭南,立即亲缮密报党人活动的长函,打发连安儿晋省,连方动身,而运新械弹已到渭南。 连既到省,耿按密谋行事。于农历十月廿五日早晨先以电话告陈,谓刘有密函奉达,请陈亲自接见。本来,耿、刘不时往还,陈已加以注意,而对这种间接投递密函方式,更不能不有所怀疑,乃一面令其速来,一面自作准备。当连面呈书函经陈拆封阅览时,陈即不时注视着连的行动和表情,连刚欲从衣袋出枪,陈即高声呵斥,责连有失军人礼节,令其垂手外出,陈的卫兵亦闻声赶至,耿当时在座,见到事败,不得不兴辞而出。当天下午,刘锡麟率全连骑兵尾随运新械弹到了临潼。原来押运的二百余人,架枪于华清池门前,入内用膳、洗澡、休息,刘乘其不备,当将全部械弹劫夺到手。刘为了急于扩充力量,乃商得临潼第一高等小学校长朱养清的同意,将其全校学生编成军队,发给枪支,但仍感人少枪多,又派人下乡招募,结果按枪点人,总算把数目凑齐了。 耿直退出督署,愤激万分,适临潼劫械之讯,已传到省城,势成骑虎,不得不继续干下去。因与亲信人员商量,另订密计,这就发生了连安儿再进督署之举。 二十六日早晨,耿以电话告陈,谓:“昨日归来,侦悉连安儿确有行刺阴谋,现已逮捕押送前来,请督军亲自审问。”陈仍着令速来,但令副官长汪毅卿在外院守候接收,不使押解人入内。这时押解人见到督署预有安排,有的便沉不住气,当汪毅卿接收连安儿时,汪说:“连安儿,你要老实一些,否则,督军会马上枪毙你的。”连正欲出枪,另外一人枪已先发,击中汪的面部,汪应声倒地,佯作死状,于是押解人一齐内闯,乱枪四射,陈正在内厅陪同前关中道尹陈友璋吃饭,友璋中弹而亡,众方疑被击毙者是陈树藩,连赶到说:“错了,这不是陈树藩”,而陈树藩此时已跳窗越墙逃脱了。 陈树藩逃出督署,径向北校场奔去。该处驻有两部分队伍:一为陈的直属补充营,一为严纪鹏部的骑兵营。陈意在利用补充营的力量作为临时护卫。不料骑兵营长王乐儿闻听枪声,即派兵四出巡哨,陈来,恰为王乐儿所收留。本来,严纪鹏早与耿直交换过共同反陈的意见,只以进行步骤未作具体商量,所以严对部下亦未作具体交代;同时,王乐儿对陈尚存有幻想,因而在陈的巧言诱骗下,便协同补充营将陈送回督署。 这里,谈谈当时耿、陈两方在西安的兵力。耿方有王玨营的三百人驻小雁塔;党玉琨随带护兵二、三十人驻大湘子庙街;耿的直属部队有骑兵连约一百六十人、卫队连约一百二十人驻警备司令部,全部共约六百人,而卫队连用的是教练枪,有枪无弹,耿虽预有安排,但每枪平均亦仅有弹五发。陈方有杨子文、樊锺秀两个营,另有模范营、补充营、宪兵营、严纪鹏的骑兵营、稽查处的两个连、武装警察和便衣队亦约两连,若连同陈的弁卫人员一并计算,当不下三千之众,而且枪支齐全,弹药充足,在双方力量对比上,显然耿军是居于劣势地位的。 陈树藩既回督署,便调杨子文营担任主力,分防各要道街口,又调模范营加强督署及其私邸的保卫力量,宪兵警察分区防守,除在西北两城全面布防外,并以相当大的兵力作为攻击力量。耿直在派人押解连安儿进入督署的同时,派其骑兵连的一个排夺取钟楼,一个排夺取鼓楼,一个排抢占南门,接王玨营进城,自率卫队连据守警备司令部。当将钟楼和南城门楼占领,耿在警备司令部守至天晚,亦退到南大街,亲自督守南门至钟楼一线。钟楼居全城中心,东西南北四条大街与之相通,地势最高,且是电话总局的所在地,耿军守住了它,便掌握了全城交通的枢纽,威胁到各个方面。因此,耿军便以钟楼为主要据点,而陈军则以钟楼为进攻目标,双方火力集中于此,陈军伤亡亦以此处为最多。 战事开始未久,耿军便采取了守势,陈军从西北两面向耿军进攻。这时,恰有井岳秀派来领饷部队四、五十人驻南大街的粉巷内,受了陈树藩指使,猝然从侧面向耿军袭击,截断交通,耿军为了驱逐这支力量,付出不小代价。第二天上午刘锡麟率旧有骑兵和新募步兵从临潼赶来,参加在这一线上,向陈军进攻。惟其新编队伍,都系初次作战,既不知隐蔽,也不知瞄准,其所发枪弹,竟有伤及自己人的。陈军见此情形,乃发动冲锋,加紧压迫。刘军在敌人炮火和喊杀声中,纷纷溃退,不听官长指挥,结果,不但伤亡惨重,而弃械逃跑者为数尤多。所幸耿军随时填补了空隙,使战局未受重大影响。 战事进入第二天午后,双方士兵都已疲惫,形成胶着状态,胜负之局,取决于谁的援军先行到达。耿直当刺陈之前,曾专函告知郭坚,请其率同西路“警备军”来援。惟以驻地分散,集中颇费相当时间,且刺陈之计,已打乱了郭坚的预定计划,给郭造成了一些困难。郭为免误事机,乃采取边集中、边赴援的补救办法,并且亲赴主要防区督促进行。但每至一地,仍不能不稍有耽延,加之路途较远,故未能如时赶到。
可是,陈树藩方面,主力虽远在白水围攻和堵截高峻,而胡景翼团的陈世钰营,却在西安战事发生的前几小时,刚由西安开赴三原,一切行军装备尚未解除,陈即调该营回援西安。二十七日下午陈营开到,陈树藩即一面加强进攻,一面大事宣传,说:“胡景翼团已全部开来。”耿见敌方已增加了强劲的生力军,而己方援军尚无消息,乃决定退出西安。二十九日清晨耿军从南门撤退,陈军见其是有计划的退却,未敢追击,但对耿军家属及有关人士抢掠杀害,无所不至。无辜被害者有张国桢、寇屏藩、袁尚贤等。而陈军内部因私人仇怨加以通耿之名被抢杀者亦不在少数。 耿军撤离西安约五十里,郭始率部赶到,听到耿已西撤,乃循耿退路急速前进,以图会合。 耿直发动西安武装暴动,到此已完全失败。其失败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是与民党重要人士如李根源、井勿幕等失掉联系。本来,耿直对李、井两人都很推崇,李、井对耿亦甚器重,特别是反陈问题,彼此意见佥同。惟如何发动,如何进行,没有作过具体商量。当耿直偕同连安儿第一次进督署时,曾派党仙洲携亲笔信访李,意在请李出来主持大计,未得见面而归;第二天督署枪响后,又派武装人员往接,被陈树藩卫兵开枪击回。其实,李在事前已秘密离开西安,而耿竟毫无所闻。访李既未访到,又派傅定安前往道署访井。当时,井闻枪声四起,正在惊疑悬揣之中,忽见许多武装士兵拥入道署,乃从后门潜出,避入乐群学社,并严戒社中人员不得暴露其踪迹。傅出道署亦至乐群学社,告以访井之意,社中人语多搪塞,使傅几次往返,终未和井见面。由于他们事前无商量,临时又未联系上,终于使发难反陈事件,以行刺开始,以混战告一段落。 其次是当时必须联合,也可能联合的反陈武装力量,没有全面联合起来。应该承认,耿直在事变发动以前,做了不少工作,对陈树藩的某些非嫡系部队以及部分弁卫人员起了分化和瓦解作用。但如樊锺秀早与民党有联系,模范营多是青年军官,其中反陈者大有人在,这种情况,耿直并非不知,也非有所忽视,只因听信刘鍚麟之言,采用行刺手段,既阻碍了对进步人士的政治联合,也阻碍了向各个有关方面作仔细计议。上面所谈的严纪鹏部的王乐儿,由于事前未能商定配合步骤,使王胸无主宰,既经扣了陈树藩,旋又放了陈树藩,就是一个显明的例子。这些力量,结果都被敌人拉过去,在敌人掌握利用下,打击了自己。 除上述两点而外,另一原因,便是王玨部队入城以后,有部分不良士兵,乘战斗紧张官长不暇顾及之际,在南大街一带,擅自进入商号民宅,掠取财物,使附近居民关门闭户,人人自危。脱离群众,为害群众,失败是必然的。 盩厔树旗 耿军退至鄠县境内,郭坚率部赶到,两军会合开往盩厔。当经商定集合全体官佐开军事会议,商讨配合全国形势,打开陕西反陈局面。会议主要内容是两个问题:一为成立陕西靖国军总司令部,树起靖国军旗帜和通电讨陈;一为吁请各个有关方面共同起兵讨贼以及军事布置等。先是,郭坚在凤翔接到耿直发难密报以后,即致函住在上海的亲信友人马凌甫代拟讨陈通电,马乃于一九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在上海报纸上把所拟通电发表了。原电略谓: 陈树藩阴险成性,鬼蜮力心。在袁世凯盗国称帝陕人举兵声讨之时,陈树藩利用时机,假护国反袁之名,阴逞攘权窃位之图。既夺陕西督军地位,即时叛变革命,尊袁世凯为“不祧之祖”,袁败亡后,又复投靠军阀,借段祺瑞为护身之符。近更肆无忌惮,结合北洋现任督军,组织督军团,毁法乱纪,阴谋叛变,发动徐州会议,暗中助张勋复辟,拥护马广誓师,又为段祺瑞呐喊。总统横被威胁,国会惨遭蹂躏。似此翻云复雨,变诈无常,久为陕人所侧目。兹者国会议员开非常会议于广州,护法政府,业经成立,陕人为影响护法,已展开倒陈运动,坚在凤翔,率领陕西健儿,树立讨陈旗帜,宣告独立,为国除奸,为民请命。耿耿此心,始终不渝。谨电布闻,伏维公鉴。郭坚叩马。 在盩厔开会时,这一通电,尚未发出,为使护法靖国、讨段倒陈的政治方针早和群众见面,根据会议决定:树起靖国军旗帜,成立陕西靖国军总司令部,由郭坚任总司令,耿直任副司令,刘锡麟任总指挥,以郭、耿两人名义,发出讨陈和就职通电,并印发布告,在西路各县张贴,号召群众,共起倒陈。同时,郭、耿又以私人名义,致函曹世英、高峻等,请其协同动作,并设法劝说胡景翼早日脱离陈树藩,站到反陈方面来。所有驻在西路各县的“警备军”部队,一律改用靖国军番号,同时,把“警备军”原有的营,一律改编为梯团,以简吉顺、王玨、李夺、张铎等为梯团司令官。在军事布署方面,分渭北、渭南两路,渭北防务由简吉顺负责,驻守兴平;渭南由王玨负责,驻守鄠县;耿直亲率部分队伍,双方策应;郭坚率同总司令部的官佐驻凤翔,主持军政大计。这是农历十月底和十一月初的事。 耿直和高峻联合倒陈,本有预定步骤,始则由于劫械问题,打乱了计划;既则由于情报不灵,双方配合不上,便给陈树藩造成各个击破的机会。高峻于农历十月十九日宣布独立,陈军二十二日开始进攻,激战四天四夜,廿六日突围向纵目一带退却。这时正是耿直西安发难之日,高峻固不知耿直有应援之举,而耿直亦不知高峻有放弃白水之事。及郭、耿在盩厔发出就职通电和私函,高峻于十一月初接到,欲率部南下应援,但整个军事形势已完全改变了。 当耿直在西路布防时,陈树藩以王飞虎、李天佐两个团,牵制和堵截住高峻,不让他进入平原地带,迅速抽回刘世珑、曾纪贤等旅,配合其他部队,向耿军分路压迫:一路由张鸿远率游击队出盩鄠,向王玨进攻;一路由刘世珑率胡景翼团会同曾纪贤旅出兴平,向简吉顺进迫。耿直以不满千人的兵力,战线绵亘达百余里,左冲右突,顾此失彼,虽王玨临时由鄠县撤到渭北,加强兴平一线,但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且地处平原,敌方炮火尤易发挥威力。未几,傅定安战死,士兵伤亡甚众,不得不节节撤退,于十一月初十日前后退到凤翔、岐山一带。 陈军占领兴平后,随即进迫扶风,耿军为了保卫凤翔基地,乃决定坚守岐山。耿直刚到岐山,陈军便四面包围,以胡景翼团为主力,从城北进攻,其他旅团则包围东西南三面,并以一部兵力,截断凤翔援军的来路。城北炮火最为猛烈,陈军进攻愈急,耿军守志愈坚,战至第四天忽报简吉顺阵亡,这对耿直来说,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不过,耿直善于激励士兵,把悲恸的心情转化为打击敌人的力量,酣战九日夜,陈军死伤枕借,胡部受创尤巨。这时,城内粮食已感匮乏,弹药亦消耗殆尽。同时,又风闻陈树藩已派人向郭坚进行分化工作,劝郭勿援岐,許以相当职位,当然,耿直并不为此所动。
不过,郭坚为了避免敌军进攻凤翔,一面与陈方使者谈判周旋,一面派人向耿示意,劝其設法突围东进,与曹世英、高峻会合,另行开辟根据地。耿直考虑到此,便放弃岐山。耿军退出岐山城,沿岐北丘陵地带兼程东进,一昼夜间行三百余里,到达富平县属的美原镇,当将該镇东西两城占领,作为暂时休整之地。这时,陈树藩为了进一步笼络胡景翼,任命胡为“渭北剿匪总司令”,责其彻底清剿郭、耿、高、刘等部。胡奉令后,即向东路进军。耿軍到达美原未久,便遭胡部第二次围攻。打了三天,经武鴻钧从中斡旋,胡才下令停攻。 这时,耿直已与高峻取得联络,决定离开美原。在从美原开拔之前,耿直亲赴耀县与曹世英晤商全面团結反陈力量和互相配合问題,特別是胡景翼的态度问题,如胡决然脫离陈的羁縻,则反陈局面之开展将指日可待。这时,民党人士如武鸿钧、于鹤九等都在围绕着曹、胡进行工作,耿之赴耀晤曹,当然不是单纯为了军事目的,而是有其政治企图的。 蒲城殉难 耿直与高峻、曹世英会合后,蒲、富、澄、白、同、耀地区,陈军尚保持着两个主要据点:一为蒲城由李天佐团驻守;一为白水由王飞虎团的王永镇营驻守。当时耿直意见分兵同时攻取蒲、白,作为根据地,惟高峻极力主张先攻白水,后攻蒲城。原因是:当高峻放弃白水时,陈树藩曾以輕蔑的口吻说:“高峻离开白水老巢,便一去不返,无能为力了。”高系“刀客”出身,时时不忘陈对他的轻视,而且高与王有宿仇,为了一吐积愤,非攻白水不可。因此,白水之战便先行展开了。当时王飞虎部分驻大荔、朝邑一带,不及救援白水,耿、高率部全力进攻,期在必胜,激战三日,耿军首先登城,高军相继而入,王营从南门溃退,白水遂为耿、高所共有。 白水既得,郭坚率部亦乘时赶到,为了进一步打开局面,便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反陈力量的领导问题。根据各方意见,反陈力量必须协调一致。究用什么名义,由誰領导,如何組織,解决了这一問題,才便于对外进行号召,对內加强团結,集中力量,共同对敌。另一問題是:白水弹丸小县,財力、物力都不足以应付三方面軍队的需要,攻取蒲城,虽有初步协議,但軍力如何配备,补給如何筹划,也須作进一步商量。因此,召开一次軍事会議,就成为必要的了。
耿直在会议上首先表示:第一、为了符合广州大元帅府的命令,与全国形势相配合,靖国軍的名义是不能改变的。这是体現政治方向問題,大家应慎重考虑。第二、領导机构,必須重新改组。总、副司令,最好請由郭、高两人分担起來,自愿退居参长职位,以便在总、副司令領导之下,参贊戎机。为了团結对敌,总、副司令以下所有人员,必須排除私见,精诚合作,要达到这一点,总、副司令首应做出榜样。第三、軍队要打胜杖,必須加以严格的訓練和管束,維持軍风紀,借以改变地方人民对軍队的印象,否则,取胜是不可能的。
会议上对靖国軍的名义問題,沒有什么爭执;惟对領导問題,特别是总、副司令的人选问題,因牵涉到反陈战线的各个方面,时机尚未成熟,暂难作出决定;至維持軍风紀問題,正值戎馬倥偬之际,执行不无困难,經过一番爭辯,多以一笑置之。最后一个問題,就是进攻蒲城問題。由于郭、耿图蒲心切,加以高亦从中慫恿,因經决定以郭、耿为前鋒,高为后卫,补給問題,就地解决。同时联絡胡景翼在富平、三原一带发动,牵制陈的兵力。这一决定,通过曹世英转告民党有关人士,大家一致行动起来。当军队开动之前,耿又向郭、高愤激地说:“攻蒲不胜,我当云游去矣!希望你们注意军队训练,不要再闹私见,以革命为重。”这是一九一八年一月二十五日的事。 郭、耿率部由白水南进,消息传到蒲城,李天佐积极布置城防,将主力配置于东北两城。耿直为了避实击虛,乃于东北城外各乡村遍树靖国军红旗,作佯攻姿态,而以主力从西南两面急进。南面由郭亲身督战,西面由耿直接指挥,耿身先士卒,强占了城外李部据点。本来,李天佐部望见旗帜遍地,先已气餒,既而受到猛烈攻击,內部便发生混乱,逐步后撤。耿军乘势由西城南边登城,打开西门,城內起了巷战。耿军愈战愈勇,李部益难支持,城內西部地区,为耿军所占领。 先是,胡景翼应李天佐的请求,命田玉洁、岳維峻两营开驻蒲城境內,防卫和堵截郭、耿等军,岳本人因家住城內,便率部分队伍协同李天佐守城。这种情况,耿直事前毫无所闻;同时,郭部原驻邠县的李云龙营投向胡景翼,经胡改編后随岳同至蒲城,耿直也未得到情报。因而对敌方力量既未进行联络和分化工作,也未作详细全面的估计。当李部节节败退之际,岳維峻率同护卫人员亲自参加作战,并且身先士卒,勇猛进攻,盖岳出身蒲城豪门,个人利害攸关,为私为公,均与耿军势难两立,最低限度也非把耿逐出蒲城不可。这时李天佐骤得岳维峻亲身为助,声势大振。适耿军因争夺战利品——马匹,內部发生争执,少数不良分子又乘机扰民,正在纷乱之中,突遭猛袭,立刻崩溃。耿见事败,急令退却,甫抵西北城角,身已中弹,乃裹创忍痛,跳越城下,方欲指挥部队作最后斗争,不意追兵赶至,弹集如雨,于是光荣殉难。死时年仅二十三岁。 耿直从西安发难至蒲城阵亡,为时共约五十天。耿在蒲城战死之日,正是胡景翼部张义安三原起义之时。
耿直死后,郭坚统帅所部,与曹世英、高峻、胡景翼等取得配合,协力开展反对陈树藩的运动。郭在东路多次打击陈军后,又转移到西路凤翔一带,再次建立了以凤翔为中心的据点。及靖国军在三原成立总司令部,郭部被统一改编为陝西靖国军第一路,郭坚任第一路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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