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的外公刘高兴

作者:刘一凡

外传

采访外公的时候,正是年前腊月二十七,刚下车,就受到了外公的热情欢迎。作为家里这一辈最大的孩子、从小受尽了外公外婆的宠爱,也算是与外公最亲切,才决定写外公的过去。我对外公说明了来意,外公欣然同意。但因年末,正值旅游旺期,到晚上才有空坐下来,颇有促膝长谈之意。

外公性格开朗,说起自己的过去也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作为台面人(本地方言,意为性格外向,在大众面前说话落落大方),外公与我讲的十分多,我也是收获颇丰,以下就是外公一生职业变迁的历程。

孩童时代

我的外公是土生土长的棣花人,开始叫棣花公社,后来叫棣花乡,如今叫棣花镇。在旧社会,我们家祖籍在陈家沟刘家—小河边的草屋,因为外公的爷爷去世得早,在外公的父亲一岁零三个月的时候,外公的伯伯买下了贾平凹的祖房,举家迁于此地。

在当地,主要的姓氏有贾、刘、李等,但外公刘姓是外来人,在这里从小生活到大。当时家里有三间上房,三间厦子房,三间厨房,家境还算可以。但房子年久失修,屋上的横梁都被老鼠啃噬,而屋顶上更是凄惨,瓦片都碎了,外面下小雨,家里下泥雨。生活条件之简陋,可见一般。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外公度过了自己的幼年。

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家中还是供外公上学,原因很多,有社会因素,大家的娃子都上学了,总不能不让自己的孩子上学,面子上过不去。也有经济因素,当时人挣得钱少,可是钱的价值也高,上一学期才花费一块钱的学杂费,书费只有五毛钱,只有语文和算术两本书。况且当时的家长又不给孩子报补课班,又不买什么教辅资料,上学的成本也是远低于现在。可能对于那时的大人来说,孩子上学唯一的缺点就是孩子在家帮大人少了点,自己得多忙一会了。就这样,外公在棣花小学上了学,六分钱买一大摞纸做本子,拿着铅笔开始了他的学生时代。

外公和贾平凹从小在一个院子长大,一起玩耍。他称他俩是光屁股的朋友(当时的孩子在五岁前是不穿裤子的,只有一个肚兜,所谓光屁股的朋友,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又称发小),上同一所小学。当时的学校也没有课外作业,孩子们帮家里干完活后便聚在一起玩,玩的种类也是很多。有一种叫滚咕噜噜的游戏,就是用破砖烂瓦,打碎了,把瓦磨成圆形,磨去棱角,把这东西在地上滚,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因而得名咕噜噜。从河里捡起来的烂木板,竖在泥堆或者沙堆里,再去找点小石子,用小石子来砸木板,谁将木板砸到了便是谁赢。孩子们在游戏中成长,谁输了也可能会哭上一整晚。校里有女生,关于学校的女生,还闹过一个笑话。有一个比外公大两岁的女孩,和外公同级,小时候也是在一起的玩伴。因为女孩在小时候不留头发,大家又天天在一起玩,没想过哪个孩子的性别。结果在学校,上厕所的时候总把人家女孩往男厕所拉闹个大红脸(外公说的时候放声大笑)。

随着外公年纪的增长,日子过得越艰苦,外公的父亲是村里的泥水匠,一天帮别人和泥,砌砖,以此为生,外公的母亲是以织布为主要工作,织下来的布供一家子人穿,因为在那个年代没有市场,衣服都是自己织布自己来做,日子过得艰难但也快乐,总之,外公度过了自己快乐的孩童时代。

红卫兵时期

年文化大革命的浪潮赢遍祖国大江南北。滚滚洪流肆虐你妈从破四旧迎四新到后来的批判右派革命在一步步升级而外公却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因为我祖家是八代贫农,全身上下是红的不能再红了。

外公也为学生代表去见过毛主席这件事对外也是影响很大的。正是因为这件事外公后来选择了去当兵,其实也只能去当兵。外公作为班里的好学生,从55个同学中脱颖而出。被选为学生代表去见了毛主席。

当时15岁的外公身高不过一米四九,体重80斤。小小的身躯,怀着对伟人的崇敬踏上了去北京的路。外公是老师带队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火车上站满了人,多为青年人他们不顾一切挤上火车,只怀着一个简单的想法,见到解放了这个国家的男人。车上十分拥挤,根本没有坐的地方,大家都是站着的,火车到站也不敢停,因为一停下就会有无数的人蜂拥上来。在经历长达数天的路程之后,外公到达了北京。见毛主席的当天外公3点起床,看见被灯笼染红的长安街整条街上拥挤不堪,到处是人。有人指挥着人们列成队走过天安门,青年们手拉手,合着步子走过天安门口。刚到天安门队形就全乱了,毛主席向那边走人群就冲向那边,就在一来一去的拥挤中外公的鞋子丢了。那里可是有上万双脚,别说鞋了,人倒了都给踏成面了。见完毛主席,外公花了三元买了三把铅笔,准备回家上学时候用。就这样,北京之旅结束后收获颇丰的外公回到了老家,除了丢了双鞋。回来之后就全乱套了学校里也不上课了,铅笔也没用了,知识也没有用了,一天天就是批斗游斗走资派和反动派。外公便挂了个红卫兵的虚名在家务农,贾平凹先生的父亲,也就是这时候被批斗了。(据说贾先生的父亲参与过胡宗南的学生会。)在年外公17岁,他的表叔给外公介绍了一门亲事这也就是外公和外婆两个人的相遇。在相亲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太多话,反正就定下了。我们那里有个风俗,男方要给女方块的彩礼,家里穷,也拿不出那么多,(当时的50块相当于现在的几万块)只给了外婆家中40元。但外婆家里的嫁妆给够了,又给回来40元,添了十元买下了一个大立柜子(本来是给一个老太做棺材的柜),后来还被老鼠啃了不少洞。反正就是这样,外公就和外婆牵手走过了一生。

当兵时代

在年的时候外公去参加征兵,贾平凹也与外公一道去参加征兵,外公各方面都合格了,过关了,被选上参军。而平凹先生没有选上,据外公所说,平凹爷的脚有问题,就是脚上有梁(脚绷不直,没有办法走正步)。但有人还说可能是政治问题,反正平凹先生没有当上了兵,去西北大学深造,成了全国知名的作家。外公曾说过“我和贾平凹,正如同两块砖,不过我这块被砌到了厕所里,他那块被安在灶台上。”这些都是后话。外公所在的部队现在也是鼎鼎有名,就是我国最为神秘的导弹部队,第二炮兵部队,俗称二炮。但外公,却不是什么步兵和是炮兵。而是工程兵。外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修房、修桥、挖战壕等工作。外公所在的部队是团,雷锋团是团,两团是兄弟团,当时是驻扎在那里的吉林省通化市。外公修桥时,桥墩里面没有钢筋只是用沙子石子和水泥和在一起,建成时没有震动板上面的水泥面都是人家穿雨鞋把水泥面踏平。外公也修过隧道,当年原子部队要过,外公部队负责打隧道穿山隧道的,当时大型机器少,而且全部都是从日本进口过来的。大部分的工作也是靠人力来完成,还没有挖掘机推土机的当年,一条隧道的成本高的令人咋舌。但人民子弟兵们一个个用人力书写了奇迹,令人惊讶,令人叹服。

后来外公做了炊事班班长,烧火做饭,不敢说是样样精通,但也会了不少,这也与他做以后的工作息息相关。在经历了三年的军旅生活后,外公退伍回乡结束了自己的部队生活。

厨师时代

退役之后外公回到了丹凤县棣花镇清风街的老家,转业后找了一份在县招待所当厨师的工作。开始是打下手,烧火切菜给别人跑腿什么的,后来也就掌勺了给县长专门开小灶,给县长一个人做饭,开始过上了厨师的生活。据外公所说,他实际上做不了几个菜,不过在那个贫穷的时代,他的厨艺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外公的工资是一个月32块钱,吃饭每个月要上交九块钱和30斤粮票,饭是管饱的。但同时又产生了一个问题,家里有钱,却没有粮票。因为外公当时干的是公职,没有给生产队干,那自然也没有生产队给发的粮票。无奈,只好去黑市上买四毛钱一斤,要花12元的资金去买粮票,实际上家中一个月要花20多元的钱来养活自己的,家里一共三口人外公、外婆和我妈。在外公当厨师的时代,家里的日子是十分平淡而平常,日子就在一天一天的过去,外公的生活也变成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县招待所,家里和黑市,一切的忙碌和奔波,只为养家糊口,也没有什么生活的内涵,生活一如平常。就在这个时候,外公的一个想法改变了家里的一切,生活,工作,家人都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了牵连,而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外公一个人,而且扯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的生计。

游荡时代

不知何时外公想要一个儿子,中华五千年文明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但其中有一些糟粕,比如严重的重男轻女。家中看待男孩是做香火是做家族的继承人,而把女孩视为累赘,认为女孩到最后只会嫁入其他人家不能传承家族。在农村,还有一个观念,养子防老,生多个子女在农村人看来是一个荣耀,是财产的体现。这种伦理的来源,可追溯到封建农业社会,在那个人口是生产力的时代,多子女是一种财富。而外公正好受这两种思想的同时影响,要多子女又要生儿子,不过国家在那个时期实行计划生育。基于我国当时的国情考虑,当年中国人口从年四亿到年的十亿,快速增长的人口和低下的生产力成为主要矛盾,只好实行严格的计划生育。这是外公生命中极为重要的选择,当时严格的计划生育规定,以往生过既往不咎,但以后不许再生,再生的话,不仅罚款1万元(在当时是天文数字),还要消除自己的公职。如果亲戚有私藏超生者的话,实行连坐和超生者一样的罚款,检举超生有奖励。

外公最终还是选择生孩子,放弃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县招待所的工作丢了,去了陕西澄城县黑不狗社队的煤窑,帮人家搬煤,把煤从井下运出来,一天工作八小时,比起以前挣得多了,物价也高,通过卖自己的劳力在澄县八个月的挖煤工作养活了四口人挣下了元。后来到河南灵宝那边去背矿石,在年的时候回乡。

回乡的当日,天是十分的暗,有厚重的雾霾,车在路上走都要开灯。外公去西安找了熟识的司机问现在计划生育的情况,答案依旧,还是当年的老政策。于是外公又把外婆打发到我大姑婆家中,只身回丹凤探口信。

回到棣花镇

外公找到了当时的村支书,村支书给外公透了口气,说:“你如果回来,谁又能把你怎么样。”听懂了支书的意思,回来定居,在年4月初8时生下了我的舅舅家中老三。

城市时代

在20世纪末,西安等大城市,因为市场经济的确立,经济快速发展,城市对劳动力的需求日益增加,而大城市对农村人口的吸引力日益增强,外公也是在那个时候进的西安城,在我二外公的召唤下,外公也加入了农民工进城的大潮中。在进入西安城后外公住在了木塔寨,先以卖煤为生。

外公成立了一个卖煤公司,一共有两个人,外公任经理,舅舅作为员工。两个人推着拉煤车在街上叫卖,在煤卖完之后还用拉煤车来收旧破烂作为副业。为了生计外公早出晚归,用一辆三轮车,走遍了西安城的大街小巷。

在一次与人的争执中,外公的煤车被饭店老板扣压不给煤钱,与他理论无效后外公向都市快报求助了,解决了这事情。后来外公也感受到了自己知识的严重不足,和外婆商量后选择上了西安的夜市大学。在每天忙碌的拉煤工作之后,晚上抽几个小时去夜市大学学习文化知识,经过了两年的学习,外公从夜市大学毕业,成了他自己心目中有文化的新农民。

外公在西安的生活条件与大多数农民一样,甚至还要好些。一间单间的出租屋,集厨房,卧室,客厅,书房于一身的屋子里面十分简陋的装饰报纸糊成的墙,一台只有中央台的小电视机。

在这样的环境中外公依然坚持闲暇之余练字,无论何时何地,书法一直是外公消遣娱乐的工具,再苦再累总要在闲暇之余时练字,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成为自己以后的职业。

当今时代

在前年,政府为了发展棣花的经济,全面扶贫,出资两亿元建设棣花古镇名胜风景区,通过发展旅游业来带动当地的整体发展。棣花镇中有许多的房子被政府出钱翻新,原来的莲菜池也被政府挖泥添砖,造了一个百亩见方的荷花池。对当地的基础设施全面重建,棣花镇的面貌焕然一新,成为了附近闻名的旅游胜地。外公听闻了家乡的新变化,毅然回到家乡。

(作者:刘一凡,男,陕西商洛商州人,系刘高兴的外孙,商洛中学学生)

(编审:苏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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